□ 徐 蘇

清代名家李斗歷時30年寫就的《揚州畫舫錄》，被尊為一部最權威、最全面的揚州百科全書，也是朱自清先生筆下最推崇的明清筆記體奇書。作者李斗(1749-1817年) ，字北有，號艾塘，江蘇儀征人。諸生。著有《永報堂集》。《揚州畫舫錄》十八卷，成書于乾隆六十年(1795)，記錄了當時揚州的社會生活和景物，內(nèi)容涵蓋城池水系沿革、山川園林、寺觀廟壇、市肆文物，備載風物掌故，除了記載揚州一地的園林名勝、風土人物，還涉及揚州城市區(qū)劃、戲曲、名人軼事等多方面內(nèi)容，揭示了揚州文化多維度、充滿動態(tài)的特點。

李斗可能自己也沒有想到，他在描述揚州移民城市的特點和這里形成多層次的文化結構時，融入了許多鎮(zhèn)江的相關元素，同時為揚州和鎮(zhèn)江兩座文化名城研究作出了貢獻。地處一江之隔的鎮(zhèn)江，與揚州關系密切，來往的人員也多，在《揚州畫舫錄》的描述中，涉及了許多鎮(zhèn)江元素，包括鎮(zhèn)江文人在揚州的交往，對揚州園林的貢獻，鎮(zhèn)江商業(yè)在揚州的分布，以及揚州文人對鎮(zhèn)江的記事等。

揚州園林有唐代鎮(zhèn)江詩人的精彩

在揚州的園林中，有不少鎮(zhèn)江名人的留名落款。最常見的是唐代詩人許渾的詩句被揚州的造園者廣泛使用，如“桐蔭書屋，屋后小亭，額曰‘枕流’。聯(lián)云：‘鳥宿池邊樹（賈島），花香洞里天（許渾）。’”“來薰堂在春波橋東，前湖后浦，左為榮，右靠山。入浣香樓，堂中聯(lián)云：‘煙開翠扇清風曉（許渾），日暖金階晝刻移（羊士諤）。’”“橋南小嶼，種桂數(shù)百株，構屋三楹，去水尺許。虎斗鳥厲，攢巒互峙。屋前縛矮桂作籬，將嶼上老桂圍入園中。山后多荊棘雜花，后構廳事，額曰‘花南水北之堂’，聯(lián)句云：‘別業(yè)臨青甸（李嶠），前軒枕大河（許渾）。’”“綠榭既盡，碧天漸闊；雨斬云除，曠遠斯出；疊石構嶺，閑宴乃張，遂構清遠堂于藤花書屋之北，以為是園宴賓客之地。聯(lián)云：‘窗含遠色通書幌（李賀），云帶東風洗畫屏（許渾）。”……

許渾（約791-約858年）字用晦，一作仲晦，祖籍安州安陸，寓居潤州丹陽(今鎮(zhèn)江)。他是武后朝宰相許圉師的六世孫， 出仕后體弱多病，辭官東歸，來到丹陽丁卯橋村舍閑居，將這里作為他的樂土和最后的歸宿之地，從此，再也沒有出仕。在丁卯橋村舍閑居期間，他將自己創(chuàng)作的500余首詩一一抄錄編輯，綴成詩集《丁卯集》。其詩皆近體，五七律尤多，句法圓熟工穩(wěn)，聲調(diào)平仄自成一格，即所謂“丁卯體”，在當時和后世詩人中有很高評價。世人所熟知的“山雨欲來風滿樓”，出自許渾之手。由于許渾的名氣大，又擅長山水詩，所以特別受到揚州文人的喜愛，將他的佳句選出，印刻在揚州的大小園林之中。

在揚州園林中，被選用佳句的潤州唐代詩人還有馬懷素、權德輿、儲光羲。如“芍廳后于石隙中種蘭。早春始花，至于初夏，秋時花盛，一干數(shù)朵，謂之蘭渚。渚上筑室三間，聯(lián)云：‘名園依綠水（杜甫），仙塔儷云莊（馬懷素）。’” “顏其室曰‘珊瑚林’。聯(lián)云：‘艷采芬姿相點綴（權德輿），珊瑚玉樹交枝柯（韓愈）。’”“吹香草堂聯(lián)云：‘層軒靜華月（儲光羲），修竹引薰風（韋安石）。’”

揚州園林有宋代鎮(zhèn)江名人的印記

《揚州畫舫錄》中有一段文字：“鹺商安氏，業(yè)鹽揚州，刻孫過庭《書譜》數(shù)石，今陷康山草堂壁上。寺中蘇文忠公《次韻伯固游蜀岡送李孝博奉使嶺表詩》，凡十韻。石刻在寺中，斷仆已久，上有嘉靖辛丑蜀岡盛儀、萬歷己卯沔陽陳文燭二跋。康熙辛丑新城王文簡公士正為司理時，訪之，命僧陷舊石于方丈壁，次韻紀事，為《禪智唱和詩》。乾隆甲午，謝翰林啟昆守揚州，翁閣學方綱托其訪拓，且續(xù)唱和故事。丙申間，謝公與朱轉(zhuǎn)運孝純追和二首刻石，增構數(shù)楹，砌石于壁，和者數(shù)十家，為《續(xù)禪智唱和詩》一卷。翁閣學跋云：“蘇伯固，名堅，鎮(zhèn)江人，博學能詩，與文忠會于揚，李孝博亦自山陽守以治行拜廣東提點刑獄，見《徐仲車節(jié)孝傳》。孝博字淑升，而此跡作淑師，當以墨跡為正也。”記錄了蘇東坡和鎮(zhèn)江友人蘇堅在揚州蜀岡游覽并送李孝博的詩文被刻石的經(jīng)過和價值。

鎮(zhèn)江方志中對蘇伯固的記載甚少，只提及他是蘇頌族人，但他與蘇軾的交往卻是相當?shù)拿芮小?jù)《蘇軾詩集》卷三二《次韻蘇伯固主簿重九》詩題下注：“蘇伯固，名堅，博學能詩。東坡自翰林守杭，道吳興，伯固以臨濮縣主簿，監(jiān)杭州在城商稅，自杭來會，作《后六客詞》，伯固與焉。方經(jīng)理開西湖，伯固建議，謂當參酌古今用中策。湖成，其力為多。后一歲，又相從于廣陵，有《和蘇伯韻送李孝博》詩。坡歸自海南，伯固在南華相待，有詩。黃魯直謫死宜州，伯固在嶺外，護其喪歸葬雙井。其風義如此。”說明蘇軾和蘇堅兩人曾在一起任職，共同修繕杭州西湖，蘇堅還是修筑西湖長堤的負責人。兩人的情誼很深，甚至惠及蘇堅的兒子蘇庠。據(jù)《京口耆舊傳》卷四“蘇頌”條附錄載：庠，字養(yǎng)直，丹陽人。其先泉人，丞相頌之族。庠父堅，字伯固，有詩名。文忠公蘇軾過九江，堅時為縣主簿，多所唱和。……晚為建昌軍通判，致仕，卒。庠……嘗作《清江引》云：“屬玉雙飛水滿塘，菰蒲深處浴鴛鴦。白蘋滿棹歸來晚，秋著蘆花一岸霜。扁舟系岸依林樾，蕭蕭兩鬢吹華發(fā)。萬事不理醉復醒，常占煙波弄明月。”蘇軾見詩稱奇，手書此詩云：“使載在太白集中，誰復疑其非是者？乃吾家養(yǎng)直所作。”自此蘇庠寫詩的名氣更大了。

《揚州畫舫錄》中也有關于沈括的記事，說他與揚州園林有關聯(lián)。書中載：“《揚州鼓吹詞序》云：‘是橋因古之二十四美人吹簫于此，故名。’ 或曰即古之二十四橋，二說皆非。按二十四橋見之沈存中《補筆談》，記揚州二十四橋之名，曰濁河橋、茶園橋、大明橋、九曲橋、下馬橋、作坊橋、洗馬橋、南橋、 阿師橋、周家橋、小市橋、廣濟橋、新橋、開明橋、顧家橋、通泗橋、太平橋、利國橋、萬歲橋、青園橋、驛橋、參佐橋、山光橋、下馬橋，實有二十四名。美人之說，蓋附會言之矣。”說明了沈括是有心人。他在對揚州園林的游覽中，不是一般的走馬看花，而是對一些代表城市特色的建筑進行了仔細考察。如揚州二十四橋進入他的眼簾后，就專門作了詳細的筆錄。

《揚州畫舫錄》中還提到了沈括為揚州平山堂寫記文：“平山堂在蜀岡上，《寰宇記》曰：‘邗溝城在蜀岡上。宋慶歷八年二月，廬陵歐陽文忠公繼韓魏公之后守揚州，構廳事于寺之坤隅。江南諸山，拱揖檻前， 若可攀躋，名曰平山堂。寄魏公書有云：平山堂占勝蜀岡，一目千里，謂此。其時公攜客往游，遣人走邵伯湖折荷花，遣妓取花傳客，事載諸家說部中。嘉初，公遷翰林學士，知制誥，新喻劉敞知揚州，有《登平山堂寄永叔內(nèi)翰詩》， 公與都官員外郎宣城梅堯臣俱有和詩。八年，直史館丹陽刁約自工部郎中領府事，堂圮，復修，又封其庭中為行春臺。察訪使錢塘沈括為之記。’”從這段記載中，我們還知道宋代鎮(zhèn)江人刁約擔任揚州知府時，有過修復平山堂之舉。

揚州景點有清代鎮(zhèn)江文人的題記

除了園林，在揚州城中的景點中，也有鎮(zhèn)江著名文人的記文或題聯(lián)。如書中記到：“敬亭書院在北橋，建于康熙二十二年，兩淮商人創(chuàng)始，因御史裘充美論湖口稅商疏，感其德建此，令士子誦讀其中，京口張九徵為記。” 據(jù)《揚州畫舫錄》記載，自明以來揚州的書院有：資政書院、維揚書院、甘泉山書院、安定書院、敬亭書院、 虹橋書院、梅花書院、廣陵書院等。這些書院在建設過程中得到了鹽商的資助，常常邀請一些著名人士到書院參觀、講學，以充實書院的文化內(nèi)涵。京口的著名學者張九徵也在受邀之列，并在訪問后為敬亭書院撰寫了記文，成為書院的墨寶。

張九徵，字公選，世居鎮(zhèn)江城南。名相張玉書之父。貫通經(jīng)史，精于《春秋》。順治二年（1645年）張九徵參加清江南開科鄉(xiāng)試，奪得舉人第一名，是為解元。順治四年（1647年），他赴京參加會試，考中進士。歷任行人司行人、吏部文選司郎中、驗封司郎中。順治十二年（1655年）擔任會試同考官。官至河南提學僉事，視察河南學政，考績顯著，有“天下第一撫臣”之稱。著有《艾衲亭稿》《閩游草》《文陸堂文稿》。

在《揚州畫舫錄》中，還記錄了鎮(zhèn)江著名的書法家王文治在揚州的活動情況，說在揚州的城市建筑中，不乏這位“濃墨探花”的書法作品。“王文治，字夢樓，丹徒人。乾隆庚辰進士一甲第二人。工詩，尤精書法。城中祠廟，湖上亭榭，碑文、榜聯(lián)多出其手。”

清代中葉著名詩人、駢文名家曾燠，字庶蕃，一字賓谷，晚號西溪漁隱。他在擔任兩淮鹽運使時，倡導風雅，曾辟“題襟館”于揚州，“周植花木為唱和之所”，延納四方名流唱和，與賓從賦詩為樂。有一次，他在西園舉行文筆活動，特邀丹徒畫家陸曉山為之繪圖。還有俞鶴，字橫江，丹徒人。題春雨堂聯(lián)云：“疏鐘聲遠流何處，明月多情在此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