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林 敏

龔自珍，字璱人、號定庵，清代著名思想家、詩人和文學家。他的詩文被柳亞子譽為“三百年來第一流”。

道光十九年(1839)四月二十三日，在京城過了十多年冷署閑曹生活，深感個人改革宏愿非但難以實現，而且還備受朝中權貴敵視和打擊的龔自珍辭官南歸，只身一人離開了北京。他想先回家鄉，稍事安排后，再到北京遷回家眷。“六月十五別甘泉，是夕丹徒風打船。風定月出半江白，江上女郎眠未眠?”龔自珍在坐船進入鎮江水域后，沐浴著清涼的江風，仰望皎潔的明月，心潮起伏，浮想聯翩。他母親的家鄉金壇縣屬鎮江府，因此鎮江也是他從小受知、啟蒙之地。如今倦宦歸來，踏上故土，無限感慨涌上心頭，朗聲吟出了輕快、喜悅的詩句:

生還重喜酹金焦，江上騷魂亦可招。

隔岸故人如未死，清樽讀曲是明朝。

詩中“生還”二字，屢見于他在南歸途中所寫的《己亥雜詩》中，可見他在北京任職時，那班反對他的官僚政客是必欲將其置于死地而后快的。如今，他有幸飛出樊籠，渡過長江，重游金、焦，如果對岸揚州的舊友還健在，明天還可以在一起飲酒賦詩，縱談天下事，此時此刻，他是多么的興奮啊!

清統治者入關后，大肆進行封建迷信活動，愚弄欺騙人民。每年到皇神誕日，道士們拼命招攬迷信的男女到神廟求福祛災，借此斂財。當時鎮江這類活動尤為猖獗。龔自珍“過鎮江，見賽玉皇及風神、雷神者，禱祠萬數。道士乞撰青詞。”他不勝感慨，揮灑健筆，寫下了抨擊時弊，抒發理想的著名詩作：

九州生氣恃風雷，萬馬齊喑究可哀。

我勸天公重抖擻，不拘一格降人才。

龔自珍回到昆山縣的羽琌別墅后，著名碑帖家包慎伯送給他一幅鎮江焦山著名石刻《瘞鶴銘》的拓本。宋代大畫家黃庭堅說:“《瘞鶴銘》者，大字之祖也。”龔自珍反復欣賞著這幅拓本，有感于懷，漫題其后:

從今誓學六朝書，不肄山陰肄隱居。

萬古焦山一痕石，飛升有術此權輿。

清代科舉考試，除了考八股文、試帖詩，還要楷書寫得好，龔自珍因為楷書的影響，終身未能得志于宦海。《瘞鶴銘》的書法自不能作科舉考試的“敲門磚”，這首詩其實是作者的寄憤之作。

瘞鶴銘究竟出于何人手筆?千古聚訟紛紜，莫衷一是。清人多數傾向于陶弘景。龔自珍也認為是陶弘景所書。于是他在《再跋舊拓〈瘞鶴銘〉詩》中寫道：

二王只合為奴仆，何況唐碑八百通?

欲與此銘分浩逸，北朝差許鄭文公。

詩人認為，二王的書法，只能做《瘞鶴銘》的奴仆，更不用說那八百張唐人寫的帖文了。只有北朝鄭道昭書的《鄭文公碑》還可以和《瘞鶴銘》分一分清逸。龔自珍對碑帖學的造詣是頗深的，他對《瘞鶴銘》的高度評價，為焦山這座“書法之山”增添了更加輝煌的色彩。

龔自珍于九月十五日再度北上接還家眷。在返回時又到鎮江游覽一番。“十二月十五日，攜女辛游焦山，歸舟大雪”。龔女名阿辛。龔自珍借景抒情，又寫下了一首閃耀著戰斗光芒的詩篇：

古愁莽莽不可說，化作飛仙忽奇闊。

江天如墨我飛還，折梅不畏蛟龍奪。

道光二十一年新正三月(1841年1月25日)，龔自珍來到丹陽擔任云陽書院主講。一面整理《己亥雜詩》，一面結交慕名前來的人，宣講改革思想。八月，魏槃仲前來丹陽看望龔自珍。龔自珍正在汗流浹背地修改江南河道總督麟慶的《鴻雪因緣圖記序》，魏槃仲邊看邊給龔自珍扇扇子，龔自珍很受感動，在魏槃仲的扇子上題詩一首“女兒公子各英華，想見皇都選婿家。三代以來春數點，二南卷里有桃花。”。這竟是龔自珍的絕筆之作。八月十二日辰時，龔自珍因勞累過度而去世，享年56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