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圖 樊道琴

有一天，我從九華山路北站坐上19路公交車準備到丹徒集鎮辦點事。公交車剛過火車站北廣場，只聽鄰座兩位上了年紀，似乎是一對老夫妻的異鄉人在對話。男的說：“哎，你注意了沒有，鎮江鐵路有點特別，火車站南北不同，那邊（南廣場）叫‘鎮江’，這邊（北廣場）叫‘鎮江站’，這兩個車站不知道是不是一家？”女的說：“可能一個是國營，一個是個體，現在鐵路上也五花八門，趕明兒回家前先打聽打聽，哪是公家的，哪是私人的，坐公家的保險，票價又公道，記住了！”男的點了點頭，說：“那當然是。”

我一聽哈哈大笑，連忙探過身子，說：“全國鐵路是一家，不是公路上跑運輸的，千萬不要誤解。”“是一家為啥招牌不同？”男的說得也有道理。我于是進一步告訴他們：“其實市區南面還有一個‘鎮江南站 ’，這三家都屬上海鐵路局，只不過三個車站就中間一個沒寫‘站’字，只寫了‘鎮江’二字，所以總覺得怪怪的，旅客有疑問也情有可原。”我這人喜歡湊熱鬧，接下來又補充了一句：“請問閣下何方人士？”他說：“河南開封人。”“哦，就是包龍圖包大人呆過的那個開封府？”他說：“正是。老先生您可是本地人？”我說：“不但是土生土長的鎮江人，還是鎮江火車站的老職工，平時對舞文弄墨的事也能瞎搗搗，如今退休二十多年了。”“看來您一定知道有關這個站的來龍去脈了。不瞞您說，我們夫妻倆還是第一次到鎮江，這趟外出旅游順道看看在江蘇大學念書的孫子。我也嗜好懷舊，凡事還都要問個水落石出。”

通過閑聊，知道他姓張。“既然張先生想了解，那我就從頭道來。鎮江火車站建成通車于1908年，也就是光緒34年，老站舍在哪誰也說不清，抗日戰爭勝利前后，我記得站舍就在離北廣場不遠的西站。我是1958年大躍進時進的鐵路，一直在西站工作。那時的鎮江站（俗稱西門火車站）是蘇南蘇北的交通樞紐，在滬寧線上吃香得很，客貨流量僅次于上海南京。又因為長期在客運服務，所以我對站況了如指掌。當時的候車室不大，東大門門樓上‘鎮江站’三個字我的印象是宋體字，不是手寫體。后來紅衛兵大串聯，只有600多平方米的候車室明顯招架不了，便在東大門外小廣場上用蘆席加油毛氈搭了一個兩千多平方米的臨時候車棚，由于蘆席棚順著東大門披下來，‘鎮江站’站名被遮了一半，從那以后十幾年沒人再注意了。1978年1月5日，新客站（也就是現在的北廣場）通車，站名‘鎮江’二字是拼接的毛體。大約1985年左右，領導派人到南京請女書法家蕭嫻書寫站名，可能原來就是‘鎮江’二字，缺一個‘站’字，所以蕭嫻也只寫了‘鎮江’二字（見圖）。蕭嫻的隸楷雄渾大氣，一直沿用到2017年北廣場鐘樓拆除。”

“提起毛體‘鎮江’二字，里面還有個小插曲。據我的上司王長順主任介紹，鐘樓即將落成，可站名還沒有頭緒，有消息說趙樸初先生那時正在揚州訪問，打算請趙老揮毫，后來因故未辦成。有人建議干脆用毛體，結果‘江’字有了，而‘鎮’字一時沒找到。真是‘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此時有人立刻借來一本毛澤東詩詞手跡，很快從《七律 和郭沫若同志》詩中找到了‘金猴奮起千鈞棒’的‘金’字，又從《憶秦娥-婁山關》詞中找到了‘雄關漫道真如鐵’的‘真’字，最后將‘金’和‘真’來了個拼接手法，這就是后來細觀有點別扭的合二為一的毛體‘鎮江’二字的來歷。隨著形勢的發展，2007年鐵道部開行動車組，于是舊站房、舊設施一律靠邊站，鎮江市也由一座火車站變成南北中三座火車站。中間南廣場那座可能是仿照老鐘樓的模式，站名少了一個‘站’字，這是一個錯誤。因為鎮江是一個區域，而‘鎮江站’則代表鐵路部門。如今北廣場‘撥亂反正’了， 可南廣場又犯了錯。”

老張一聽覺得蠻有戲劇性，深究的他又向我追問一句：“那您可知道鎮江站誕生那年的站名是何人所寫？”

我搖了搖頭，說：“這個問題恕我無法奉告，因為鎮江淪陷過，西站也不是1908年的老站房。后來又經過特殊年代，站史損失嚴重，就連地方志也不見記載，原始站名誰也沒見過。不過，幾年前經常有作者提到原始站名系康有為女弟子蕭嫻所書，那是胡扯，經不起推敲。我曾請人在手機上查過，得知蕭嫻1902年出生于貴州，1908年她才6歲，怎么可能跑到江蘇為鎮江站揮毫？只有19世紀80年代那個站名是蕭嫻所書……”

到站了，老張莞爾起身向我告別，并邀我有機會到開封作客。

我忙謝道：“一定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