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張偉清

城市里一般都會有雕塑。有的城市雕塑因與城市歷史風貌和地域文化相結合，成為一座城市精神的物象代表。我喜歡的城市雕塑不多，但我對夢溪廣場的沈括雕塑情有獨鐘，它是我最熟悉、最崇拜、最敬仰的一座城市人物雕塑。

沈括（1031年-1095年），是北宋科學家、政治家，字存中，號夢溪丈人，杭州錢塘縣人，晚年在鎮(zhèn)江壽邱山下的“夢溪園”居住8年，完成《夢溪筆談》巨著，英國科學家李約瑟稱之為“中國科學史的里程碑”“十一世紀的科學坐標”。我國當代科學家錢偉長說“這座坐標就屹立在鎮(zhèn)江。”

上世紀八九十年代，我在鎮(zhèn)江師專工作，那時夢溪廣場叫東門廣場，周邊只有少量高樓，中間綠島有小道可供市民進入。1992年9月底，我目睹了沈括雕塑的落成，為迎接鎮(zhèn)江首屆金山之光藝術節(jié)，市政府在此豎起了大型花崗巖沈括雕像和渾儀、浮漏兩座浮雕。這組雕塑是當時市區(qū)最大的雕塑，其中沈括雕像連底座高11米，長袍迎風，手握書卷，面帶沉思，眺望遠方，氣韻生動，集儒者風范和科學家的睿智于一體，展現了沈括立足自然、探究世界的宏遠志向和善于發(fā)現、勇于探索的治學精神，透射著鎮(zhèn)江城市的風骨和抱負；兩座浮雕各高2.5米，寬3米。有人介紹，作品出自鎮(zhèn)江女雕塑家朱乃罡等人之手。

那年，市政府正巧在廣場舉辦歡度國慶大型燈會，花壇旁布置了各式彩燈。夜幕降臨，這里火樹銀花、異彩紛呈，燈光下的雕像光彩奪目；10月8日“金山之光”藝術節(jié)隆重開幕，一批海內外客商光臨，經過東門廣場，紛紛問起沈括雕像，沈括雕塑一下子走近普通市民，也走向了世界。不久廣場改名夢溪廣場，環(huán)城路更名夢溪路。

我最早知道沈括，是在中學學到選自《夢溪筆談》的《雁蕩山》課文，但真正對其有所了解，是我到鎮(zhèn)江之后。鎮(zhèn)江師專坐落壽邱山，與沈括有著天然的血脈關聯，主教學樓叫“夢溪樓”，1991年新校門移建夢溪園巷，與恢復修建的“夢溪園”對門。我們中文系王驤教授長期研究沈括，97歲完成100萬字《夢溪筆談》全注本，他經常跟我們講到沈括和《夢溪筆談》。耳濡目染，對沈括加深了認識。

沈括出身于官宦之家，從小聰慧，勤奮好學，14歲時看完家中藏書。自幼對科技、醫(yī)學和軍事等產生濃厚興趣，同時常年隨父宦游，增長了很多實踐知識，也培養(yǎng)了他遇到問題肯動腦筋、實事求是、尊重科學的品格。據傳他少年時讀到白居易《大林寺桃花》詩“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曾批之“荒謬”，他認為芳菲既然已經開盡，怎么又說山中桃花才開呢？于是第二年四月去了深山，吃驚地發(fā)現山中桃花開得正盛，知道自己錯了。他發(fā)現，氣溫是隨著山的高度而降低。后在《夢溪筆談》中寫出了這次實踐得出的結論：“平地三月花落，深山中則有四月花，此地勢高下之不同也”。

撇開沈括的仕途經歷不談，他在科技史上貢獻巨大。《宋史》記載，沈括著述有22種155卷，但存世不多，其中《夢溪筆談》有26卷，還有《續(xù)筆談》3卷和《補筆談》1卷，記錄了他對科學現象的觀察和解釋。《宋史》稱他“博學善文，于天文、方志、律歷、音樂、醫(yī)藥、卜算無所不通，皆有所論著”。他最早發(fā)現磁偏角，比西方早了400年；最早命名了“石油”；提出的“應弦共振”，比西方早500年；首創(chuàng)“隙積術”和“會圓術”, 比西方早600年；發(fā)明的木刻立體地形圖，比西方早700年；首倡“十二氣歷”，與今天公歷相似，比西方早800多年。

中國四大發(fā)明宋代有三，沈括詳細記載了活字印刷術和指南針，使其得以后傳，其中活字印刷術由畢昇發(fā)明，時人以沈括的字命名“沈存中法”。他取消了測量天體方位的渾儀上的月道環(huán)，放大窺管口徑，使其使用方便，又提高了觀測精度。他把古代測定時刻的漏壺上的漏管改做直頸玉嘴并下移，使流水更通暢，壺嘴更堅固。

為彰顯沈括的科技貢獻，1979年中國科學院紫金山天文臺將之前發(fā)現的一顆小行星，命名為 “沈括星”，從此太陽系里閃耀起沈括名號的光輝。

沈括雕塑豎立后，吸引了師專師生關注。有一天，我在東門廣場偶遇幾個學生正在欣賞沈括雕像，眼前的“沈括”，氣宇軒昂，凝結成歲月的風景，仿佛透過千年的歷史，向來往的人們訴說著昔日的故事。我們一時興起，一起上前端詳。跨過車道，跨上綠島，也跨越了時空。置身三個雕塑之間，我們仿佛走進了縱深的歷史隧道，感受到充滿滄桑的歷史脈動。仰望雕像，輕輕觸摸渾儀、浮漏，就像在翻看一本本厚重神奇的天書，觸發(fā)無限的遐想和思索。有位同學說，這組雕塑與“夢溪園”交相輝映，它們共同留下歷史根脈，激活時代記憶。有的說，這些雕塑樹起了沈括科學精神的大旗，將激勵全市人民以科學為炬，點亮夢想，開創(chuàng)未來。還有的說，我們要好好學習，傳承好沈括精神。

1992年年底，我調離了師專，但有一段時間經過夢溪廣場時，每次都會放慢腳步多看沈括雕像幾眼。“他”靜靜地站在那里，默默守望鎮(zhèn)江大地；面朝正東路，又像是外出散步，正走在回“夢溪園”的路上。有幾次，我還看到有幾個年輕人，虔誠地給沈括雕像獻花。

二十一世紀以來，廣場周邊陸續(xù)建起了一些現代化的大廈，有的建成新的住宅小區(qū)，道路拓寬；綠島幾經改造，覆蓋一片新綠，不再讓人進入，但人們對沈括雕塑的情感始終沒有改變。有細心的市民發(fā)現其基座被長年的風雨侵蝕而破損，主動反映，很快得到修繕。

車流逝水，葉落紛紛。隨著時間流逝，鎮(zhèn)江的變化日新月異，沈括雕塑也不再那么吸引我的注意力了。今年高考突然傳來全國理科數學試卷第8題，涉及《夢溪筆談》里的“會圓術”，這一高考試題呈現的“鎮(zhèn)江元素”，不經意間把我深藏于心的沈括雕像又給挖掘了出來，我也猛然想起今年是這座文化地標建起30周年。近期，我再去夢溪廣場轉悠，凝望沈括雕塑，它猶如一柱熊熊燃燒的火炬，又像是一個高高的燈塔，照亮著行人前行之路。